巧管家

一九八九年出品的電影《春風化雨》風靡全球，片中羅賓．威廉斯（Robin Williams）所飾演的英文老師基廷，以無比的熱情啟發學生，他告訴學生：「找到自己的聲音，寫下自己的詩篇，讓你的生命不平凡。」感動無數人心。

二十一年後的今天，同樣的真實故事也在台灣上演。記錄輔仁大學英文系國文老師謝錦桂毓的影片《謝錦》（謝錦桂毓的簡稱），三月在輔大首映後，隨即在全省校園及藝文場所巡迴播映，引起廣大回響，四月中在台北市倉庫藝文空間放映時，台下觀眾哭成一片。從輔大英文系畢業將近二十年的毛麗榕也淚流滿面，她感性的說，這部影片讓她重新檢視自己，很佩服老師不變的熱情與堅持，「真希望我的小孩也能有這樣的好老師。」

一位白髮蒼蒼的花甲翁，教一堂最傳統的大一新生國文必修課，為什麼讓觀眾及學生感動至此？

因為，謝錦桂毓的國文課不是傳統式的老師講課，學生被動接收，而是不斷藉由蘇格拉底式的問答，逼迫學生主動思考，直視內心，上課方式與內容都很另類。

「誰是你的主人？」「誰是這個教室的主人？」第一堂課，謝錦桂毓通常丟出這些深富哲理的問題，學生立刻被震懾住，當學生們被問得不知所措，低下頭去，他就拿麥克風堵到一位學生面前：「來，你（回答）！」令人無所遁逃。

「台灣教育的最大問題，就是沒有把人當作第一本位，」謝錦桂毓說，「人是不能教的，只能夠幫他去認識和發現自己。」通常學生提出或回答一個問題後，他都是丟回一連串的問題，讓學生自己從思考中去發掘答案。

民國七十七年，年僅十九歲的輔大新生崔永徽上了謝錦桂毓的課，深受震撼，「老師其實是個很平凡的人，但他讓我感到被尊重、被啟發，相信自己的好。」崔永徽當年看了《春風化雨》後很感動，暗自決定，有一天也要以老師為藍本拍一部電影。九十四年，已經成為導演的崔永徽，花了一整年拍攝輔大英文系國文課上課實況，完成這部副題為「The life coach（生命教練）」的紀錄片。

最緊張的一幕　課堂上學生離席抗議

崔永徽這一拍，也剛好見證了謝錦桂毓教學生涯中，最驚心動魄的一幕。

被崔永徽記錄的這群新鮮人，上課時對於謝錦桂毓不斷提出「你有什麼感覺？」「你怕什麼？」「你在生命現場嗎？」種種一針見血，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問題，很不適應。

有一次，謝錦桂毓要求全班十一個小組成員都要上台發表講論，學生李安迪當場拿起書包走出教室表示抗議。謝錦桂毓也毫不妥協，告訴學生如果不想上台，現在就可以離開，結果，一大群學生真的魚貫走出教室。

謝錦桂毓說，這是「史上最勁爆的出走事件。」崔永徽則回憶道，當時她真的很擔心這堂課會上不下去，還私下去勸學生。後來，學生們回到課堂，李安迪出人意料跳出來主導、整合大家的意見，讓發表會順利完成，謝錦桂毓也戲劇化的給予同學滿分的肯定。
已從輔大畢業、正在服兵役的李安迪表示，謝錦桂毓的課讓他瞭解到三件很重要的事，第一是為自己負責，以前他從來不知道上一堂課要為自己負起責任；第二是為自己站出一個立場，不管別人是不是支持你；第三是要找到自己生命的召喚，這件事聽起來很抽象，沒有身歷其境很難體會。

李安迪不諱言上謝錦桂毓的課很有壓迫感，「因為有人一直在戳你的痛處，不斷逼你面對自己的問題，不但痛，而且很有挫折感。」但他更慶幸，年輕時就遇到一位在旁邊啟發他思考的老師，而且「沒有給我正確答案，直到自己找到解答為止。」現在，他還常拿那些問題來問自己，他形容謝錦桂毓對他的影響，「就像一根釘子釘在我的身體裡面。」

成長過程中，面對生命的困惑，以及想在中文系任教卻被拒絕的挫折，讓謝錦桂毓體驗到認識自己、創造生命價值的重要。他始終認為，「我不覺得我在當國文老師，因為我面對的都是生命的問題。」他的課堂上沒有傳統的考試，「人是不能打分數的，」他說。

今年以來，大學生上課吃泡麵、啃雞腿等問題，讓大家對台灣年輕人的求學態度與教育環境憂心忡忡，《謝錦》展現了教育界的另番風景，播出後的效果遠超過預期，「我從沒想到會對許多人產生影響，當時只是單純的想去做；但如果因為我們的關係，讓大家往更高的境界去走、讓大家變得更好，不也是喜事一樁。」謝錦桂毓說，「我不期待這個世界改變，但是我相信，我改變，世界就會改變。」

崔永徽則強調，她並不是要拍一部片來歌頌老師，而是為了那些對於探索生命有興趣的人而拍的，「當你對自己的生命有自主時，每個人都可以是謝錦。」

文章出處：商業週刊第 1174 期  作者： 王榮章